第五十六章

“啊…”剛一掛斷電話，也不知道為什麽，連昕總覺得心裏有點難受，這種心慌慌的感覺是怎麽回事？而且，還莫名地有點心虛…

沒多久，手機又傳來信息的提示聲，如果是平時的話，她一般是不會去專門打開手機看的，但是，因為心裏面的那一點對某人的愧疚和別扭，她又默默地爬到床邊，查看了信息。

只是這條信息的發起人並不是季昂，而是自家的親親好友潘小盼

“你跟季昂說了什麽，他臉色好難看啊，我都快被他嚇死了！”後面還配了個哭唧唧的表情。

連昕沒回，扁著嘴又看了一遍，心裏的那點慌亂更甚了。但終究還是抵不過頭部的陣陣刺痛，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夢裏，是初遇季昂時他那乖張不馴的表情。

這一睡就到了下午。她渾身酸痛地起身，非但沒有覺得好一點，反而更加難受了，身體像是活活被碾壓了一樣，沒一處是舒服的。

因為惦記著爺爺的病情，她拖著沈重的步伐，走出房間，站在爺爺的房間外隔著縫隙看了一會兒，見老爺子睡得正安穩，旁邊有個醫生看著，她也就沒有進去，徑直往樓下走去。

伯伯嬸嬸可能是去休息了，這會兒大廳裏沒有人，只有廚房不時傳出動靜，她緩步走過去，發現李阿姨在燉著什麽，聽到腳步聲，轉頭朝她看來

“是昕昕啊”

見少女好奇地盯著面前的罐，笑著道：“我在給老爺子熬補藥呢！”

“哦，這樣啊！”她了然地點頭。

“咦？”李阿姨摸著口袋，像是在找什麽東西。

“怎麽了李阿姨，什麽東西掉了？”見她還挺著急的樣子，連昕出聲問。

“怎麽不見了？”她納悶，聽她問起，解釋道：

“哦，阿姨在找早上的單子，李醫生給的，據說是最新研究出來的有利於老爺子恢覆的一些日常食補和療法，我剛剛不知道給放哪了。”

她拍了拍腦袋“哎喲，瞧我這記性！”

“阿姨再想想，實在想不出來的話我待會兒再找楊醫生去要一份。”連昕不急不慢地說著。

李阿姨點點頭，細細琢磨，回憶著剛剛自己去過的地方。突然，

“想起來了，我好像是放書房了，剛剛去打掃的時候落在那兒了。”她作勢要解開圍裙“我現在就去拿回來。”

瞥見她後面燉的藥，連昕忙攔住她，開口道：“阿姨，還是我去吧，您看著這裏先。”

李阿姨見她不放心，點點頭“好，應該就放在桌子上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推開書房的門，她環顧了一周，墻上掛滿了各種名家的畫作。爺爺年輕的時候是不喜歡這些的，只是後來被潘老爺子常年在耳邊叨叨這些，就自然也留意起來，後面就徹底陷進去了…

從此以後，對收集這些畫作古玩之類的算是上了心。

走到桌邊，果然在上面發現了一張疊著的紙，攤開一看，上面寫了很多註意事項和食療補法。連昕重新疊好收進口袋。剛要走，桌上擺著的一個相框讓她成功收回了剛邁出去的腳。

這是一個有些年月的木質相框了，原本深色的木頭有些發白，上面兩邊被人摩挲的痕跡異常明顯。至於照片上的人，正是潘家當年風度翩翩，溫文爾雅的二少爺。也就是，連昕的父親。

照片上的人十八九歲，身形瘦削，笑得略顯靦腆，一股讀書人的氣韻，跟她記憶中的那個總是一身頹廢的人相去甚遠。

而他們，相似的怕是只有額角的這顆位置一模一樣的痣了吧，除此之外，他們哪裏還有任何的相似之處！

連昕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一片荒蕪，長不出小草和鮮花。荒蕪得讓她每每想起來都是陣陣隱痛，卻無藥可救，無人可解。

頭，更痛了。

伸手拿起相框，裏面不小心掉出另一張照片，是一張尺寸較小的黑白照，掉在木質地板上，反面朝上，空白的背面清晰地寫著四個字“思念吾兒。”

思念吾兒，思念吾兒…爺爺寫的，父親消失多久了？兩年？三年？呵…

放下手上的相框，她蹲下身，手小心摳著照片的邊角處，把它撿起來，翻轉到正面。

連昕心頭微滯，強烈的負面情緒朝她湧來。

不同於剛剛那張單人照，這張是兩個人的合照，照片中的小孩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鏡頭，粉嘟嘟的臉蛋上洋溢著歡樂。而一旁的中年男子護著小孩亂動的手腳，眼睛不離他半分，剛毅的臉上卻有著淡淡的柔情。

這赫然是童年時期的父親，和中年時期的爺爺。

她緊盯著照片上的兩人，這麽溫情的一幕卻讓她沒來由的感到憤懣，前所未有的憤懣。

他不是沒有父親，他不會不明白父親的重要性，他有爺爺奶奶的愛，他有伯伯的愛，他有很多很多人的愛，然後呢，他僅僅只是沒有得到母親的愛……

但是，這是他對自己女兒不管不顧的理由嗎？這是他從來都沒有愛過自己，關心過自己的借口嗎？他似乎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一個女兒…

爺爺愛他，伯伯愛喬喬，那她呢？她的父愛呢？誰來愛她？

她哽咽著，淚水吧嗒吧嗒地滴在照片上，水潤的眸子仿佛被覆上一層陰翳，陰沈沈的，沒有絲毫光亮。

“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。”

攥著照片，她猛地站起身，頓時一陣暈眩，眼前一片黑……夢裏，她在荒蕪的黑色世界裏一直走著，不停地走，不知疲倦。沒有方向，沒有目的，沒有…光。

“遲遲，遲遲…”耳邊有人在輕喚著她，一聲又一聲，是及其溫暖的聲音。

掙紮著睜開一條縫隙，她感覺頭像是快要炸裂開來一樣，又漲又痛。垂眸看著左手的針管，她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太陽穴，卻被自己額上的溫度燙到了一般，吶吶地縮回手。

“遲遲，你醒啦？”嬸嬸柔柔的聲音傳來。

她這才睜開眼，發現床邊圍了一圈人，伯伯，嬸嬸，曲奕哥，還有…爺爺。

“爺爺，你怎麽…不好好…躺著？”她斷斷續續地說著，沒有力氣地喘著氣。

“爺爺早就好了，倒是你這孩子，不舒服怎麽不說呢？”老爺子肅著個臉，不讚同地看著她“你身體本來就虛，還不好好顧著點自己，這下子好啦，燒成這樣！”

“爺爺…”她軟軟開口，突然，“咳，咳咳……”她掩著嘴，好一通咳嗽，咳得原本就通紅的小臉更是紅得滴血，看得人心疼。

“楊醫生，你看，怎麽回事？怎麽會這麽嚴重啊！”老爺子板著個臉，看向楊醫生。

楊醫生靠上前，耐心解釋道：“小小姐身子弱，一旦生病就容易引起各種並發癥，再加上昨天生病還沒完全好，今天一時情緒起伏又太大，氣血攻心，沒緩過來，不過問題不大，好好養幾天就好了。”

“問題還不大？她剛剛都暈過去了！”老爺子斥道，臉上充斥著滿滿的不悅，眼裏更是夾雜著心疼之意。

“爺爺…”連昕軟軟地喚道“我沒事的，您別急，註意身體。”

老爺子看著她虛弱的樣子，哼了一聲，倒是沒再說什麽，坐在一邊的軟椅上看著她。

“遲遲，你都快把我們嚇死了！”曲奕站在她跟前，皺著眉頭說：“阿姨邊喊人邊把你從書房抱出來的時候，我們都被嚇壞了！”

“我…我沒事，你們別擔心。”她勾了勾唇角，勉強笑了笑，卻不知道這個笑容在外人看來別提有多苦澀了。

旁邊的曲母見狀，拉著她沒有紮針的手，憐愛地看著她道：“是不是很難受啊？跟嬸嬸說。”末了突然想到醫生的話，又疑惑地問：“遲遲昨天生病了嗎？”

連昕點點頭“有點發燒。”

曲母嘆了口氣，心疼地摸了摸她通紅的臉頰

“你這孩子，怎麽這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，生病了也不跟我們說，還忙上忙下的，太不讓人放心了！”

感受著掌心下滾燙的溫度，她蹙著眉，扭過頭對著楊醫生不放心道：“這，怎麽這麽燙，不會有事吧！”

楊醫生走過來，手貼著她的額頭“這只是一時的，放心吧，一會兒就退燒了。”

“哦。”曲母還是滿臉愁容，放心不下。

“都出去吧，這麽圍著也不好，讓她嬸嬸陪著。”老爺子站起身道，而後看著自家虛弱的孫女，發話

“這幾天你就乖乖呆在這，哪兒都不許去，等身體養好了再回去，我讓你李阿姨給你好好補補。”

“好，咳咳。”連昕乖巧地點點頭，順著老爺子的意，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，自己的身體她自己還不知道嘛！看來這次得躺上幾天了。

人都走了，只剩下曲母坐在她床邊，用溫柔關切的眼神端詳著她。

“遲遲，我想好了，這次等你病一好，就搬到我家去住，跟你弈哥哥一起上下學好不好？”

連昕倍感為難，又不知道要怎麽拒絕一直關愛她的嬸嬸，忍不住皺起小臉，配著通紅的顏色，顯得更可憐了。

“怎麽，這麽為難？”她好笑地看著孩子氣的連昕，彎著眉眼，但語氣很是堅決

“嬸嬸幫你決定好了，那就這麽說了！以後讓嬸嬸好好照顧你。”她雷厲風行地做著決定，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。

她只覺得頭更痛了，突然，想到了什麽，忙開口道：“嬸嬸，不是我不想，而是我已經答應了小叔等他忙完這陣，回國後就搬過去跟他一起住的。”她眨著水潤的眼，無辜地看著她。

“這樣啊…”曲母微微沈吟“你自小就跟三弟一塊住，倒也沒什麽不行，只是…”她話鋒一轉“三弟還沒成家，工作又忙，總是沒有我方便的。”

“嬸嬸，我之前一直是跟小叔住的，哪裏會有什麽不方便的，您就放心吧！再說了，不是還有阿姨呢嗎！”她吐吐舌頭，俏皮地說道。

“你這丫頭…好吧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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